第2章 木兰(1/3)

我在四月初时自木兰花下生，母亲敬重前朝代父从军的好女子花木兰便替我取表字木兰。

我大名叫沈柒。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出生的消息传到西北时，战火迫在眉睫，父亲正忙于调兵遣将，被遣来求名的家中仆役堵在了枪口上，差点被急火上心的父亲踹出去几丈远。

“这都什么关头了！还拿这些稀碎事情来烦我！”父亲呵斥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就叫她沈七！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回去！”

仆役得了名字如同大赦，忙不迭又连夜奔袭，赶回京城家中。一来一回的时间，我已经一个多月大了。

母亲听了父亲传来的消息，沉默不语。

许久唤了奶娘拿来笔纸，在书案上写下了“沈柒”二字。

她抱着襁褓里的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木兰，你有大名啦。”

“这就是你的大名，沈柒，沈柒，你瞧，多好听。”

我的母亲生下我后四年，便因旧疾复发开始缠绵病榻，自此一病不起。直至她去世时，我才不到六岁。时至今日，我渐渐无法记得母亲的容颜，只是记得她那双温暖而柔软的手，和隐含愁容的微笑。

母亲去世时是景元宗十一年正月，父亲没有赶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甚至没有回来奔丧。

他的国家天下，或许是真的离不了他。

正月间，四处爆竹声声、张灯结彩。而我披麻戴孝，由婶婶带着跪在灵堂之下，对着每一个进来祭拜的客人磕头。

我年纪太小跪不住，没多久便要倒。婶婶便专门伸出一只手来支住我身子，让我一直跪着，来人的时候再按下我的脑袋磕头。

这些事情我自然都是没有半点印象了，都是我大些时候梅奶娘说与我听的。

也幸而是我年纪小，如果我年纪足够大，或许会直接去杀去西北找我父亲，撕碎他、喝他的血、咬他的肉吧。

那年十月间，父亲立了战功，以少胜多重创鞑靼军于嘉峪塬西麓，歼敌千余人，俘虏无数。

元宗皇帝圣心大悦，封了父亲做正三品的昭勇将军，又抽空垂询了一下家室，得知家里人丁单薄，就剩了我一个孤女。或许是心存怜悯、又或许是为了褒奖抚慰镇守边陲的将士，我被赐婚了。

六岁的年纪，被赐婚给了元宗的皇六子章祁凛。

若是寻常人家得此殊荣怕不是要高兴到天上去，可是我那里实在没人可以陪我庆贺天家的垂爱。

一个小姐，几个丫鬟着实上不得台面，所以这次仍旧是我的婶婶，按着我的脑袋接了圣旨。

我的叔叔是父亲的胞弟，名叫沈净源，是个京中不太入流的正六品的礼部主事。我被赐婚以后，便被接到了他们家里一起去住。除了婶婶，叔叔家还有两房妾室，五个儿女，人丁满堂，比我原来空荡荡的宅子不知热闹多少。

而我的故事由这里开始。

景元宗十八年四月初十，我刚刚过完了十三岁生日。

今年雨水很勤，一茬接一茬的春雨在京城下个没完没了。我小小的清苑也得了光，草木旺盛生长。

冬月手上做着针线活，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和胡乱生长的杂草不停地唉声叹气，她已经张罗了几次管家找人来修剪，可是迟迟没有人搭理。她看着心烦意乱得紧。

清苑地处偏僻，只在沈府的东北边的一个角上，这里除了我，便只有我从原来的“沈将军”府上带过来的丫鬟冬月、秋练和梅奶娘三个人，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来来往往。只有些事情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有沈府的家丁来帮个手。

按照年岁，我在沈府的那么多孩子中排行第二，沈家家丁亲热些都唤我二小姐。

雨下个没完没了，屋里憋闷得慌，秋练与我临窗而坐，打络子玩，院外突然有人“咚咚咚”地扣了几下门环。

“沈夫人有请，二小姐现在可方便一见？”

这个声音我是认得的，是婶婶身边管事的张妈妈。

秋练丢下手里的针线，顶着雨小跑过去，开了门，请了她进来。

“张妈妈，进来坐吧。原以为今天没事，小姐没怎么梳洗，整理还得要些时候呢。”秋练招呼道。

“我就不坐了。还请二小姐快些准备才好，”我透过纱帘瞧见张妈妈屋外檐下站着不动，“来了贵客，和夫人一起现下在等着您呢。”

冬月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在橱子里找出了一身平时少穿的精致衣裳，再将我散乱的发髻绾好。

待到收拾齐整了，张妈妈才一路引着我出发。

我们一路走到了正厅前，张妈妈把油伞递给了身旁的仆役，仔仔细细地又把我衣服上的褶子平了平，再伸手轻轻一推我的肩膀，将我搡了进去。

我慢走几步，看见厅中除了婶婶还有一位穿着鲜艳深红色的宽袖禙子，头上插满珠翠步摇，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

婶婶也化了很浓的妆，脸色涂得粉白，穿了一身碧绿的丝绸衣裳，两人正低头坐着喝茶聊天。

“孩子性格不好，古怪了些。”婶婶轻声说道。

“不妨事，我先见一见……”那妇人说道。

两人一抬头，才发现我已经走近了，顿时掐灭了话头。

婶婶抡圆了眼睛瞪我一下，有些尴尬地轻呵道：“你这丫头怎么进来没有动静的！还不快见过永乐侯夫人？”

我向来有见生人就发怯的毛病，面对着这么个气场十足的贵妇人更是觉得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