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涤心 上(2/2)

可这些只能瞒得过无心人，一旦有心，便是我们做得再隐秘，筹谋得再周详，也会被发觉被怀疑。

身后有脚步声响，我以为是秀堇归来，抬着时却看见温安捧着一束梅花拜下问安，“从前王妃喜欢梅渚里的梅花，奴婢选了几枝开得好的进献王妃。”

我淡然一笑，垂眸看手中的起居注，“中官有心了。”

温安不见惶恐，近前将梅花置于案侧叩了一个头，伏地道，“奴婢忝为中官盖因王妃深仁厚泽，不敢不尽心侍奉王妃。”

我头也不抬，信手换过一卷，“你的中官之位是杨符忠临去前举荐。”

温安仍旧伏地不动，“奴婢从不敢忘中官的恩德，但奴婢虽愚钝却也明白，没有王妃便没有奴婢的今日。”他又叩了一个头，“奴婢谢王妃恩典。”

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我抬起头，“你如今虽已是内侍中官，可将来，你也不会留在宫中。”

温安终于抬起头，“奴婢懂得，奴婢自幼入宫，家中人早就不认奴婢。奴婢不求死后同杨中官一般骸骨归乡，只求能成一番伟业留名青史不枉此生！”

新岁宫宴后哥哥也常对我道，峣儿这两年在朝会中看上去还算得是乖巧，只是这份乖巧至今时今日已与他的年纪不符，或许当寻些借口渐渐让他少些见朝臣了。

偏偏近来常有喜庆宫宴，上元节后关严休报与朝堂，贺连王昆西崩逝，其年仅四岁的嫡子义庆承王位，尊安平长公主为祖母。朝廷册书至贺连，义庆与安平长公主出城拜迎，令年仅十三岁的先贺连女王之侄什兰领百人入京谢恩。

原以为贺连遣什兰入京有为侍子之意，但那什兰不止秉礼持重，言行中更见他熟谙中土的书文法度。什兰是先贺连女王的亲族，朝廷早早定下赐封什兰王位，以名为封号，更将冯霈嫡出的女儿赐婚与他，只待两年后成婚。

但他终归是出于贺连王族，从前贺连国中亦有子侄为王的旧例，风闻之后再亲见了他这般气度，便是贺连王已不可治国，朝廷亦不得不防。

于是令西戍营百人以中土世子之仪护送什兰归贺连，又密令冯霈比之从前更要注目于什兰，贺连王族的几位王子皆不可轻视。贺连是苍州的腹心之地，贺连若在北征之前内乱，苍邑关外的安定之势便会一朝尽毁。

什兰离京前日设宫宴，受待以我朝皇族之礼。霍鄣独坐首席，京中的皇室宗亲与重臣尽至，殿中只有少年伶人奏出的清音萦绕。

嫂嫂又有了身孕不便入宫，便是周桓朝之妻与我并案。林嫄性情端淑，每次看着她，我常是莫名想起沈素。

去岁周策生辰那日我与霍鄣入周府，周策执剑挽弓时她总是凝眉目，惟在周策取过霍鄣送来的十卷前朝古籍时方有几分悦色。这样的性情，实则是更像梁宛的。

温安侍立于峣儿身侧，峣儿倦了，偏着头不时轻轻一点。温安正一正他面前的金箸，峣儿立时醒转，端正坐稳了。

林嫄离席更衣，旁席的城阳王妃温婉如初，捧了一只青玉盏笑语轻柔，“我新得一养神良方，用了月余便觉气血盈足，今见王妃似有倦色，冒昧请内膳署依方煮了一盏。王妃若以为可用，我再将良方送至府上。”

有旧日的情分，我对她亦是存了敬意的。但她那夫君时而无状，峣儿即位后城阳王在宗亲中的名望大不如前。无论是有意亲近还是出于真心，我并不可轻易受纳她的心意。我唤秀堇接过了，道，“有劳王妃。”

秀堇接过青玉盏，却听峣儿欢声道，“那汤好味么？”

殿中人本在静声赏乐，峣儿这一句在清乐中更显突兀，温安忙道，“那是养身的汤饮，想必是苦的。”

峣儿微微愣了片刻，又凝了神。未久，他左右看一看，目光在温安身上驻了一驻又看向我，竟是不似往常的正色，“姑母近年劳累，想必是府中没有可心的人助姑母理事。宫中新进的几个宫女行事还算稳妥，便赐予魏王为妾，姑母也可安心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