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涤心 下(1/2)
我一时忘记了一切,如陷混沌。
我看不清峣儿的面容,惟能见他双唇张合,听见自那里发出的陌生声音,“朕记得从前姑母看到朕与庄淇表兄时便会欢喜,如今颐弟来归姑母不再无所依,但或许终是因失子而有郁气凝积,若王府多了儿的欢闹,姑母定会宽心。”
犹如巨石牵着心口沉沉坠下,我的峣儿,竟会当众揭开我最不愿碰触的痛处!膝头僵得似不是自己的,若无这份僵硬,我已是挺直不住。
殿中诸人如一群毫无生气的石俑,面前有青玉盏沁出温润的光,我的嗓中似含了剑锋一般疼,却是说不出半字。
霍鄣坐于身前,不过十余步远,他的身形不见丝毫偏移。心头似有冰一层一层凝结,寒意彻骨透心。
他没有如当年一般回拒,已是十年,当初的承诺不过是苍白的一句话,他是厌倦了么……
上首传来少年笑语,“姑母安心养身。”他扬手笑,“传进来,朕封她们为郡主,赐……”
我再忍不住一眼看过去,或许我的眼神可怕至极,峣儿立时停了口,目光中的惊怖生生撞入我的眼。
峣儿的声音初断,便听殿中有人笑道,“陛下,宫女卑微,如何可为郡主。臣有一养女已及笄,性情柔顺通晓六艺。若得陛下赐婚与魏王,必成一桩美事。”
青玉盏中的浓稠汤液像是沉积的暗红血液,城阳王妃已是惊惶失措,“不是!王妃……”
我触一触那盏,寒凉似可入骨。城阳王停了停,似恍然一悟,拂掌道,“只是终究是本王的养女,他日生育了子嗣还请王妃收于膝下。”
身侧的身影缓缓后退,终是坐正了。
“多谢殿下美意。”伸手似无意一拂,青玉盏落下案头,浓汤溅落,残液凝于青玉盏碎片,“皇室养出的少女气度容貌必然出尘绝色,可惜我没有尽见过。我只听闻那平都侯的爱女连许了三处人家,都是未嫁时夫君便早逝。还是殿下福泽深厚,自她入了王府,城阳王更见丰硕了。”
侧眸看更衣归来的林嫄犹豫着不敢入席,我轻轻摇头道,“可惜了这上好的青玉。”
我取出一枚白玉鸾佩,那本是我为示亲好欲赠与什兰将成婚的王妃的,“王妃的美意我无福消受,玉最能宁心安神,愿此佩可佑王妃安乐。”
秀堇将玉佩交于城阳王妃席前,却听得座上一声低呼,“陛下!”
峣儿满面赤红,偏在温安身上不住挺着胸口。温安一手忙抚着他的脊背一手招过两侧的内监,急唤,“传太医!”又从峣儿手中夺了枚果子掷在一旁,“陛下向来不食酸果,谁进的这酸果!快传太医!”
本就在殿外侍奉的华袤匆匆进殿,霍鄣未语未动,却是旁案的周桓朝道,“陛下微恙,诸位先行退下。”
城阳王妃随在她的夫君身后与众人极快退出,侍奉的宫人也只余温安几人。峣儿惶恐看着我,华袤稍诊过脉快步到我身前,我抬手止住,“你只管医好他。”
华袤屏息俯身更低,我看一眼垂首僵立在殿侧的三个宫女,竟是不敢再留在这里。
碎玉的茶渍已仅有一圈淡淡的痕,每一步都是轻飘无力,我却从未如此急于离开。
整夜辗转难眠,我期盼着霍鄣快些归来,我定要除去城阳王以泄我心中怨忿,可我又怕他会不许我动城阳王引得我忍不住与他恶言相向。
晨初露气深浓,我忽然觉得疲乏得再无力支撑。
东出重古观,青山幽谷中云雾初起,山石上“云出”二字轻逸从容,触手滑腻微凉。古朴清院旁,一处山石光滑方正,右下勾划出的“天然台”三字经山风雨露浸润仿佛天成。
淡淡的松香含着几不可觉的温意,素青无饰的缥瓷盏递到我的手中,珮嬿静立在旁。
沿径上行至尽头,置盏于方石,稍垂眸,便可见院舍之中薄雾渺渺轻起,渐与山中的轻云融化一处。
至日悬当空,我恍惚醒转,自己竟是看着云雾散尽。
午后浅眠中,偶尔被鸟鸣唤醒,倏尔又是无所觉。这一眠极长,醒来又已是近午,身上却是酸软。额上微烫,珮嬿燃了方炉,只煮过竹叶热汤给我。
无须言语,她已知我的心思。那日草草备了几件衣物至太昭山中的重古观,我将秀堇止在观外,道童出观归来时只引来珮嬿一人。
晨晖夕晕间看云起云散,额间的热烫退尽时惟有明月孤灯,但身中的浊气仿佛已被山中的气息涤尽了。
山泉清洌甘甜,撒几片鲜嫩竹叶,室中便有了似有似无的清香。远远传来悠远的磬声,高大竹丛下焚一炉香,自重古观请来的经与茶在侧,便是清幽的一日。
山风鸣竹,拥裘倚窗看灿星逐月。落窗卧榻,泉音松风伴清光入眠。偶有夜雨疏疏急急,燃灯焚香,手书一卷经,雨住时便可清宁无梦。
晨昏更替无声,珮嬿每三日往重古观求些米粮,我同去时便在观中饮松针茶,或听道人诵一诵经文,闲谈太昭山景。
重古观与天然台间的荟蔚林木中有一条隐秘径,初见时随性沿径游走,过一处落几枝藤蔓的峭壁,转行便至山顶,东向的青常峰似一座巨屏断去目光。
每日沿径缓行至山顶远望云兴之处,青常峰顶的引光台隐约可见。再往重古观,道童指了往引光台的路。
自天然台往青常峰,一去一返总要半日。青石间于积叶泥土,高树深草掩住了路的去向。日日走过,都会比前一日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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