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扬旌 上(1/3)
京城的今春来得极迟,却仿佛只几日便将入盛夏。
寿懿殿内监每旬日便入府传谕,皆被哥哥以我尚未病愈为由挡回。
我被哥哥迎回家中那日,父亲厉斥哥哥,家中仆侍皆远远避开,我在书室数丈之外都能听得出父亲的怒气。各类良药不断送入,繁阳大长公主送来的参更是宫中御用的上品,华庭看过了也赞不止。我感念她的用心,遣姵嬿亲自送去回礼。
在家中每一刻都是心安,我数度决意再不入那长辰宫,可想起姐姐与庄太后又是不舍。
昨日寿懿殿再度传谕,我们已不能再推拒。
未入寿懿殿殿门便见太后身边的容鸢引一名太医匆匆出内殿,满面愁容施过礼,“还未及回与郡主,太后昨夜因夜雨着了寒,午前已是昏沉,方才用过药初初睡下。吕太医叮嘱了太后会睡至明晨不能搅扰,便暂不能见郡主了。”
钟缵自嗣皇即位后便称病再不入宫,没有他在,我也得几分安心。
离宫归家后华庭曾连日为我问脉,我的体内未有积毒,可他也不敢断定我那时的虚弱是因钟缵的汤药。
我听着吕太医叮嘱当如何用药与养心,已知她的病并非真正发于受寒而是心。昨日华庭亦道,先帝崩殂那夜她痛哭至昏厥,醒来后几欲随他去。幸有安平长公主从旁阻拦劝慰更请了皇帝与东安王回长信殿,三个孩子在身边,她终于肯用药。她待先帝之心意,远深于旁人。
自古后宫女子为君王恩宠相争不休,更有人用尽心机也不能博得君王含笑一顾。昔年后宫中田昭仪恩宠无双,先帝对她虽无盛宠,一月里总有两三日宿在她殿中,除却田昭仪,便是她进御最多。
我亦曾疑惑,为何这样的恩宠下,许多年里她只在美人之位。而后疑惑渐解,亦渐觉悲凉。
当年她只愿有一公主便足,未尝不是不愿将自己置于险地。可也是她,最终有梁王于膝下,一朝尊为太后。
容鸢将吕太医送出,复折返回,道,“宁州新贡的织锦前日入宫,太后本欲今日与太妃和郡主择选过再赐予各府。太后歇下前吩咐了改日再行择选,太妃那里奴婢方才亦已遣人禀过了。”
有宫女送过一个髹漆提盒,容鸢接过轻叹,“太后早膳后亲手蒸了陛下最喜食的糕饼,歇下前也命奴婢送去裕景殿……”
她抬首间语音一顿,长吁道,“还好中官来了,可否请中官送去裕景殿?奴婢实是忧心太后不敢离殿。”
杨符忠自身后迎上前接过,却对我忧道,“陛下方才不知为何动了大怒,将宫人尽驱了出,奴婢不敢进殿唯有来禀与太后。可太后又是染疾,奴婢更不敢惊动太后。”
那孩子是从未生过怒的。
避居家中这么久,初初入宫便再遇波澜……我蓦然轻叹,我似从来都以为宫中事无大皆是波澜。
提盒被送至身前,杨符忠深躬道,“陛下向来敬重郡主,奴婢冒昧,请郡主往裕景殿劝解一二。”
也好,我也许久未见他了。接过提盒,我向容鸢道,“明日太后醒来了也不要让太后知晓,免得她忧心。”
跪在裕景殿外的宫人皆瑟缩如惊弓之鸟,殿门初启,便有一物迎面掷了来,“朕说了不许入!”
我一时叹过,还好我启时门不似平日那么快。反手掩门,我看着一地的狼藉忍不住笑道,“可见是天子了,气性这样大。”
一眼看去满是古器残片,我放下提盒拾起脚下裂了隙的白玉水盂,已有急促的脚步声至近前。
皇帝险些撞了我,他忙后退一步,“姑母可大好了?当日姑母急症凶险,如今可痊愈么?”
眼前这个孩子已初成少年模样,不过数月未见,他已高于我了。我笑道,“谢陛下挂念,太医看过,已无恙了。”
垂眸看,我叹道,“这是先帝用过的贡品,陛下再气恼也不能砸破了。”抚一抚那道裂隙,心中亦是不忍,“已不能再用,可惜了。”
皇帝忙将水盂捧回,惶然叹道,“还好有姑母,险些铸成大错。”
我看着他稍见慌乱的行容,这数月里,他在朝中应是未有顺意的,也不能怪他人后这般动怒。
一年前,先帝曾不分门庭高低于各官署中擢升调任十余少壮才俊,但他们陷于有司设下的重重荆棘中还未得施展,先帝便早早去了。
嗣皇即位,那些少壮才俊数月里已迁黜□□,先帝的遗臣,终还是老臣更多。可惜了这些良才,他们若能历练过后触及枢要朝务,宗社定可再兴。
“姑母坐吧。”他指一指案前,“久不见姑母,我也甚为挂念。”
依言落座,我将糕饼取出,“这是太后早间亲手为陛下蒸制的糕饼。”
皇帝拭一拭双手拈过一块吃了,感怀叹道,“太后受了风寒还为朕劳累……朕应当前去侍疾的。”
这孩子向来孝顺庄太后,我亦叹,“为着陛下,太后从未觉得劳累,陛下勤学广才之后早日问政便是回报了太后。陛下未去寿懿殿是对的,陛下若弃学而去侍疾,太后也不会见陛下。何况这样动怒无宜于圣躬安泰,陛下此时去问安更让太后不能安心休养。”
他又拈了一块含着,又是叹,“姑母难得入宫,却要劳烦姑母亲自送来。”
从前的他唯有吃庄太后为他制的糕饼时像个孩子,我不禁如从前一般抽手捏了捏他的面颊,“不亲自来如何能见到陛下的天子威仪?”
他却不似从前般笑着避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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