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冤家(1/2)
俞月三听了这话,便发着愣不自觉站了起来。他比许弋良矮大半个头,哪怕他站直了,也得抬着头,才能接上许弋良垂下来的视线。
赎银的事,一直是扎在俞月三心内的一跟刺。因着这根刺,他总觉得自己是许弋良买来的一个可以易主的物件,一个没有人格的奴才。他总以为,若他将赎银还了,他跟许弋良便不再是恩客与相公,他的灵魂,哪怕比许弋良矮上一头,也便不再跪着。
许弋良苦笑着摇头道,“原来是赎银的事。那么好吧,你给我一银元,我将你的身契卖给你,其实我早就该还你的,只是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罢了,没想到竟惹出这些事来。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了,那你又待如何呢?”
俞月三有些茫然地看着许弋良。赎银真的还清了吗?他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当他真是一个独立自由的灵魂的时候,没有了契约的牵绊,他究竟要如何呢?他是重归江湖,浪迹天涯?还是换一种身份,继续留在许弋良的身边?
他自从来到了许宅,陪伴许弋良便成了他的使命与职责一般的事,许弋良的温柔体贴、知心知己令这个使命变得无比自然惬意,可当这个使命不存在的时候,他还会愿意陪伴在许弋良身边吗?
俞月三愣住了,这个问题,换一个说法,他爱许弋良吗?
他对许弋良的情感,真的是爱吗?难道不是因为在深渊之中,他递来的一根绳索,在干涸的沙漠里,他带来的一场甘霖?难道不是因为他是自己无尽暗夜里,幽幽照进来的一捧月光?
感恩之情算爱吗?知音之谊算爱吗?
不愿做他的附属,不愿受他的庇荫,想与他灵魂平等地对话,算爱吗?
俞月三的心中百转千回,眼中却不自觉湿润了。许弋良不知他心中曲折,只当他听得赎银事,心中高兴,便将他揽在怀里苦笑着摇头道,“你先前的那个说法,看似有理,实则不通。你认定钱对于我是易得之物,那我将钱花在你身上,便不算真心。那真心于我,却是难得之物,我于你身上花的真心,你当真视而不见吗?”
俞月三茫然地抬头看着他,嫣红的唇半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许弋良强忍着吻下去的冲动,只将握住俞月三的手上又添了些力气,无耐道,“冤家。”
俞月三不明所以地问,“谁是冤家?”
许弋良看他这幅置身事外的懵懂样子,将那人揉在自己怀中枕着他的肩膀发狠道,“谁折磨我,谁就是冤家!”
自从许弋良毁了俞月三的身契,许家的家人对待他的态度便转了一个大弯。
其他人与俞月三的接触都还有限,倒是梅姨,因每日总与俞月三相伴说话做事,这会子见着他,总有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窘迫来。倒不说巴上去奉承他,只也不好再使唤了。
这日是腊八,依往年的旧例,许弋良回公馆看了老爷太太,便回来喝一碗粥,就算过了节了。
家里的米都预备齐了,只是少一味白果,俞月三在家里闲来无事,便想出门走走,顺道去买些白果回来。
冬天的平津干燥、冷冽,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往年的这个时候,若是没戏唱,俞月三便窝在漏风的屋里,裹着破烂的被子,抱着一翁烧开了的水坛取暖。戏班里炉炕是不烧的,烧炕就要柴炭,而柴炭也是要钱的。
而此时的他,穿着平津城里最好的成衣铺制造的裘衣,围着毛呢的长巾,通身都是富丽的颜色。与那些灰头土脸的三教九流擦肩而过,他衣冠楚楚地坐在黄包车上,比这个城市大多数躬着腰背的人都高出一头来。
俞月三看着曾经那些最熟悉不过的麻木的神色,自己曾经跟他们站在一起,被踩踏在这个城市的最底层,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支撑着上流社会人们的歌舞升平。
而此时的自己,借着别人的光改换了光鲜的外壳,就真的高贵起来了吗?
正兀自出神,便听得报童举着报纸在耳边高喊,
“同福班苏州公演……”
俞月三听不真切,只觉得一个阵冷风从衣领钻了进来,他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突然变清醒了起来。他伸手唤那报童过来,那报童垫着脚高举着报纸递了过来。
俞月三摆摆手,拿出一枚钱塞到报童手里,道,“报纸上写什么,你告诉我就成了!”
那报童将银元塞进怀中,执意将报纸塞在俞月三手里,立正了身体对着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老爷高声喊道,“同福班在苏州公演结束,全国最后一个昆戏班宣告解散。”
俞月三出门转了一大圈,却也没将白果买了回来,如今俞月三身份不同,梅姨也不好再数落他,便另寻了一味谷物放进了粥去,煮了浓浓稠稠一锅八宝粥等许弋良回来。
谁知那晚许弋良却一直没见过来,公馆打来电话说是留在家里过夜,俞月三心神不宁,连粥也未吃,便草草睡下了。
次日一早,俞月三还在睡梦中,却被一阵陌生的乐声给吵醒了。
这是谁家在办红白事?这乐声也太响亮了些,就好像在自己家院子里演奏的一般。
俞月三揉了揉还不甚清醒的睡眼,在床上默默坐了一会,只听得那乐声愈演愈烈,没有半点要偃旗息鼓的意思,他将外衣披在身上,跻了鞋,从卧室推开门走了出来。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乐队也没有什么戏班,声音明明是从家里传出来的。
俞月三循声走进了前厅,却看到许弋良坐在八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