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1/3)
我们实际上生活在一个我们并不了解的世界……我们一直在迷雾中徘徊。
——julianpaul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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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之前的一瞬间会看到什么?据说,是光。
我以为,人迎接死亡的时候什么也不会看到。因为在童年那几次临近生命边缘的时候,我都睡着了。我闭着眼睛所以什么也看不到,我以为接近死亡就是那样的,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但我好像错了,在最后一次倒下的时候,似乎哪边都不是。
放学时分,我和立海的部员们走在一起。寒冬季末,大家都裹着厚厚的围巾,一讲话就呼出团团白色雾气。丸井和杰克又在拿他们最喜欢的后辈赤也开玩笑,仁王难得认真地和柳生商量着球场上的战术,真田和柳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地并肩走着。
这熟悉的场景伴随了我将近三年的时光,只有这一天看起来格外温暖。我搓了搓手,将手放进制服口袋中。冷风刮过,吹得人脸上刺刺生疼,风吹迷了眼睛,我不由得闭起双眼,然后又抵御着寒冷再度睁开。
奇怪的是,刚才那令我暖心的画面不见了。没有人面带笑容,没有人在你追我赶,大家只是低头各自走着各自的路。那一张张冷峻而生疏的脸,让我以为自己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个梦。
或许我确实只是做了个梦。
我看见真田走在我的前面,他脖子上的围巾被风吹得掉了一半下来,我想提醒他裹好围巾,于是伸出手去想要拍他的肩膀。
世界忽然变样了,真田的背影倾斜着远去,我的手似乎怎么也够不到他的肩膀。像是在拍慢动作电影一样,我的视线剧烈晃动起来。我没有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摔倒,因为我听不到声音了,但我的意识还是一清二楚。我看见建筑物在倒下,看见每个人都从头到脚翻了个身,看见自己的围巾飘了起来,然后画面才定格。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因为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我好像是轻轻地躺到了地上一样,我的视线依旧很清晰,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发生什么了”,但这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真田在向我跑来,柳在向我跑来,每个人都在向我跑来。他们有的神情惊恐,有的张大嘴巴像是在吼叫,我也想说点什么,但我发现我的嘴巴,我的嘴唇,我的舌头,随便哪个部分都不受控制,我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佳音……”
在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群中,我想要寻找我最重要的那个人。我想呼唤她的名字,可我无法做到。因为一切都太过戏剧化,我始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既听不到声音也发不出声音,没有人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也不能告诉别人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本能地重复着那个名字,即使没有任何声音能从我的嘴里发出来。
我看到了很多双脚,看到了很多双鞋子,有男生的,有女生的,有老师的,也有警卫的。很多双脚在来回奔跑,我仿佛隐隐约约能在那其中看到一双慢慢朝我走来的脚。那双脚的步伐带着迟疑,带着不安,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悲哀,但我有种错觉,只要那双脚的主人来到我的身边,一切就都会恢复原样。
“佳音……”
我无声地呼唤着,呼唤着那个人来到我的身边。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是想见她一面。
然而定格的视线在此时发生了变化,我被抬起来了,我看见了担架,救护车,医生。那双脚消失了,我也被搬进了救护车。
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到医院之前,有好几次我都恍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死原来是这样的,我竟然可以把所有人都看得那么清楚,但同时又感受不到任何事物。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听我使唤的,我好像是睁着眼睛,但却连眼皮都动不了,连眨眼都做不到。
我只剩下了一个“看”的功能,我觉得自己像一台任人摆弄的摄像机,只是在机械地拍下这个世界的画面而已。如果死就是这样的话,那么死并不令人感到害怕,而是让人感到有些无奈,因为我不能把这一切告诉佳音,我再也不能对她诉说任何话语了。
我被送到了医院,啊,又是那个我从小就讨厌的医院。
天花板在我的眼睛上方快速移动着,我明白自己正被推向手术室,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已经和死没有区别,直接把我推向太平间是更有效率的做法。但他们没有停下挽救我的步伐,天花板上的灯光亮得刺眼,让我几乎流泪——
等等,流泪……
我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似乎恢复了眨眼的机能,我努力试着动了动眼皮……两行泪水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我并不是想哭,流眼泪只是因为保持太久没有眨过眼睛。医生注意到了我流出的眼泪,他将一只大手放在我的双眼上方,慢慢压下。我的眼睛被手压住,眼皮合了起来,而且变得越来越重。耳边有沉沉倒数的声音,十,九,八,七……我又陷入黑暗了,就和小时候一样。
死亡不会令我害怕,真正叫我害怕的是陷入黑暗,冰冷,没有自我的世界里。
我游走在意识的边缘,摸索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从未像这一刻那么强烈地渴望能再次见到她。她的声音,她的温度,她的眼睛和她的笑容,她的消失等同于我自身的消失,如果失去这一切,才意味着死亡真正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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