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2/3)
的红。秀而细的柳眉悬在上面,在末端浅浅地弯下来,就像两把纤细的长刀。不,或许不该用刀。她的眉眼是那样柔和,柔和中生出分明的昳丽。一双无情而多情的眼,深红色染了血的唇,绸缎的肌肤覆在白瓷的骨上,在光下透出圆融的冷意。是否该用月亮——月亮有这般的凄淡么?亦或是弯钩——而她又有那般的尖锐么?
我断了念想。而念想又很快地漫上来,在火柴被划响的时候。她抬起手,夹着烟的手,护住那摇晃的微火,而后将它落在灯芯上。玻璃罩的影子在光亮起时投在她的脸上,又被挺直的鼻梁分隔,像是某种陆离的、鬼怪的幻景,半边昏暗半边光明。
“一丁。”我说。
她于是看我。
那昳丽的眉目,因着光影而越发分明了。火柴从指间掉落,而食指与中指夹住烟,蓝雾袅娜升起。
“你记得我么?”我说。
“不。”她说。
她的回答简略而平和,就像那烟一样,余味柔短,风吹即散。那一瞬间我想起来我当初为何不愿要这个牌子,因为太清淡,不温不火。而她是这样有浓烈的美貌的女人,穿着红色的旗袍,上面是枫叶交缠花枝相叠。她该激昂的,我这样想,这么样明丽的人,当化最浓的妆,喷最艳的香水,抽最烈的女士烟。就像上海燃烧的夕阳,云海在尽头翻涌,黄浦江的水在暴雨中流淌。
就像火一样。
但是火,火不会记得。火也不会停留。它只是燃过了,就像她此时看着我一样,漂亮的晕着光的眉眼,目光里空无一物。
“我是你的朋友。”我说,“我爱你。”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唇角弯弯地勾起,一双迷人的眼睛,一身谋杀的香水。
“爱我。”她说。
是的,爱我吧。我听见她说。她没有说出口,但那声音已响起了——你自当爱我。而后我也当爱你。
然而,这承诺却使我眼眶湿润了。酸涩的难过,就拥堵在鼻腔。朦胧的水光,模糊了光下的脸。我知道,我终将得不到她了。因为她说爱我——这样平静地说。
是的,怎么会这样平静呢?从那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无情像水一样柔和,而盈成了多情的波。两丸黑水银盛在白水银里,上面覆着一层月光,凄冷的月光。
多少人曾爱你呢?在风月的幻影摇曳的女子,多少人走过去?军统、平民、骗子、伶人,学堂里的书生,路边的少年,驾车驶过的高官。这个颠倒的洋场,不夜的上海,戏子在剧场里唱,欲前又踟蹰,踟蹰又彷徨……青年在树下里说,观诗心窃慕,无端动柔肠……爱你的人欺骗你,渴望你,追求你,占有你,而最终谁抛弃谁,谁又得到谁呢?
“我要走了。”我说。
“走罢。”她讲。
那摇晃的、不明的油灯的灯火,使阴影在她脸上摆动。我站了起来,而她送我,枫花在身上摇曳,极尽艳丽的红。那一瞬间我恍惚看见火,火在燃烧,烧在我们之间,空气熔化成长河。
“你会忘了我吗?”我问。
她很轻地笑起来。叹气时发出的声音,那烟夹在她手里,她抬起手,吸一口气,红光明灭。
她终究没有回答。
最终我动了身,踩过冰凉的木质地板,脚下发出嘎吱的响。我低头,从狭窄的门后黑暗的阶梯下楼,在很远的地方有一星光,透过缝隙漏进来,惨白色,街边的光。
最后一眼的时候,我回过头,看见她转过身,坐在我的座位上。她的侧面对着我,腰肢是优美的曲线,臂肘夹着恰到好处的角度,两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
烟——哈德门的烟,清淡柔和,余味甘甜。她坐在那里,像是一团浓烈的火,要燃尽了世界。但她将烟举起,衔入唇间,眉目平静又昳丽。
在我扭过头去的时候,那女人轻轻叹息,迷蒙的蓝色烟雾自齿间漫出,模糊朦胧的一团,消弭了所有幻影。
-
重逢。
木质楼梯发出了令人一阵牙酸的吱呀声,一个中年男人顺着楼梯慢慢地挪下来。
他的个子不高,整个人被罩在一件厚重而陈旧的鸦黑色大衣里,脖子上却裹了一条看上去特别新,而且特别昂贵的深灰色的围巾。他的黑色卷发压在围巾下,在疏于打理的凌乱中有种奇迹般的整齐感。
这个打扮让他看上去又矮又胖,不过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这样是否会将你吓跑。
你注意到他的脸——白得活像一不小心掉进了面粉缸一般,几乎没有血色,只有颧骨和翘挺的鼻尖冻成了粉红,半阖着眼睑一副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模样。由于光线昏暗,实在很难看出他的眼睛究竟是蓝色还是灰黑色。
你不喜欢他这样。他从前也绝不会以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出现在别人眼前。
他迈着小步向你走来——身上笨重的衣物使他很难完成这个动作。他站定在你面前,修长十指在腹前相握,左手拇指局促地摸了摸另一边被洗得发白的袖口,修剪得坑坑洼洼的指甲刮起了一些线头。
他小心翼翼地吸了一下鼻子,朝你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
“我还没收拾好……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他慢慢地越过你走向光线昏暗的客厅,从小茶几下面摸出了两袋速溶咖啡,想了想又放回去一袋,只泡了一杯给你,他自己没有喝。
按照你以往会面旧友的习惯,你会和对方聊聊目前境况——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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