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6)
第十一章冬雪又是一宿半睡半醒、迷迷瞪瞪的;脖梗子发硬,脑袋也显沉。天亮前,新安装的暖气片和管道“砰、砰”响了两声,接着又轻轻地、持续不断地“哧-哧-”叫起来,显得人愈加烦躁不安。温度也太高了些,连铺有柔软的老式雕花木棉床也变得热炕头似地烙人。龙光荣无可奈何地轻轻叹口气,只得披衣起床了。“这么早折腾什么?”睡在身边的梅玉芳(言说梅玉芳是英娘义结金兰三姐妹之一,英娘前夫去世后下嫁其老战友为第二任婆娘;梅玉芳在援朝战场归国后于次年春与龙光荣结婚。战后因一次偶然流产而失去生育能力,故抱养一农家弃儿并将其抚养大成人。。。。。。),稍微睁睁眼睛,翻了下肥胖沉重的身子,复又睡去,压得硬板床一阵吱吱响。他没说出烦乱的心绪。昨晚市歌舞团彩排,请有关领导审查新年节目时,竟完全忘记了请他这位刚刚离休不到一个月,管过多年文工作的副市长。可这种看来似小却着实令人不快的事,即使对自己的老伴儿也无法公开!-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号了,往年这时候,他总会让自己主管的几个局、室,尽快汇总一年中标志主要成绩的“大事记”,以便部署新的一年的工作要点;总是忙着安排由他分工负责的新年军民联欢晚会和种种慰问活动;家里过年诸事,即使不去过问,也自然会有人样样送到的。而今年,正可谓阿庆嫂泼水--人一走,茶就凉呵,送来的几样东西是别人挑剩而又贼贵的。跟办公室要个吉普,去拉趟煤气罐(龙光荣是四野南下干部),也给你来个“请稍等”!虽然英娘调个车也不难,可让人难以下咽的是那口气!不过生闲气又有何益?给年轻人让位是大势所趋呀,明智地要求离休,又是自己亲自打的报告,有气跟谁生去?!他也曾努力排遣这些不快,举着放大镜读读《毛主席选集》、《邓老文选》及看看报纸,甚至还心血来潮地学起书法和国画来。当了多年的文教市长,市里每次举办书画展览,都请他去审查,题字。每次又都不得不说上几句、留下几笔。可如今回头想想,什么行草隶篆,工笔、写意,什么布局和色调,还不都是现买现卖,应应景么?那时哪有闲心去研究这些毫无实质内容的雕虫小技?而现在,不但有了这份闲心,也有了充裕得叫他发愁的时间。他亲自去了一趟难得一去的书店,又叫艺术馆送来几支好笔和一卷宣纸。然而,虽然笔砚齐备,这毫无功底的创作,也并非轻而易举。临摹一张前些年留存下来的“梅花欢喜漫天雪”,那粗粗细细的长枝短干,画得象疙瘩溜秋的面条儿;傲雪的红梅,也点染成一片乱凿凿的牲口中蹄印;就连那司空见惯的满天飞雪,也画得不伦不类!英娘倒也会哄他,说俺北国无梅可赏,自然难以画好。可他个人偏跟自己过不去,说北国固然无雪,难道雪花还见得少了?每年从十月底到转年四月初,况且(据说他十四岁是抗联一路军小战士)上长白山打游击时爬冰卧雪,抗美援朝带领担架队上前线时啃雪团子就炒面,主管体育时每年观看滑雪比赛都要亲临雪场坐阵,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时顶着大风雪锄草喂马;最后这几年,又东奔西走,山南海北,看到了多少壮美、圣洁的好雪景,怎么到头来要把它们留在纸上,竟连一朵雪花也画不成形?他越发注意天气预报了。还好,昨晚心里正不自在,忽然预报说今天“阴有小雪”,想到一夜之后终于有雪可赏,可练笔作画了。才使他在悻悻然中有了点盼头儿。窗外灰蒙蒙的。可那企盼中的雪,还是迟迟不下!道旁光秃秃的树枝上,目力所及的高高低低房顶上,以及柏油路两边车马辗轧不到的地方,依旧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这种无雪的冬天,在他前后两次担任副市长的二十年生涯中,确属罕见。雪,那时多得成了灾,如今又少得叫人盼。还是痛痛快快下一场吧,让这灰秃秃的市容,快些变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起来!。。。。。。他差一点把心里念叨的这些话说出声。早饭很简单。整个儿单元的四室两厅里,只有他跟梅玉芳静静地喝着牛奶,吃着糕点。听大夫说,老年人心情不愉快时要禁忌吃糖。所以龙光荣稍加应付几口便放下了。梅玉芳倒不怕这些,她比老头儿小十几岁,眼下还在市政协维持着中层干部的角色,吃呀喝呀毫无禁忌。但她也不愿在家里多呆。虽然机关里并没什么紧要公务等着办,也总是一推饭碗,就早早到班儿上去喝茶、看报,扯扯、笑笑。今天也是这样,收拾完桌子,把小奶锅放回炉边,嘱咐龙光荣,等小外孙女醒来,给她热热再喝,说完,拎起小手提包就走了。--真是轻松愉快!龙光荣抽完饭后第一支烟,眼睛静静地瞪着那些淌着玻璃窗,思考着今天该干点什么。雪,还没有要下的意思,那幅临摹画自然还难以得到启迪,那么。。。。。。楼下院儿内居然传进众孩童踢毽儿、跳绳、滚铁环、打陀螺清晰的追逐嬉闹声。“崩苞米花喽--,崩苞米花喽--”封得很严的窗户,似又传进吆喝声。是谁呢?大清早就跑到人家楼下来吵闹,过一会儿再爆炸似地“嗵”、“嗵”响个没完,那还让人受得了吗?当初选定莲城的角落给离休老干部盖楼,他就料到此事。离市中心近些虽有种种方便,可跟那些普通市民和一般职工混杂在一起,也会带来诸多麻烦。这跟原先住的那个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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