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零五)在那遥远的地方(3/3)
是她一个人搞出来的,就像母鸡孵蛋那样,由于她天长日久的温暖。在华夏的大地上,终于有了核武器的声响。”“第一次见到杨兰妤,是1941年的冬天,我作为《青海日报》的记者,吴欣蔚作为省广播电台的记者,一起去海晏县采访。火车的车厢就像一间行动的冷库,没有暖气,冰凉彻骨,皮大衣裹在身上,就像穿着一件薄衫。轻飘飘的。我想喝一杯开水暖暖身子,走过了七节车厢,也没有看到一间有开水的锅炉房,问列车员,列车员说:‘我们不供应开水。’”
“突然。一切都变了——不冷了,也不想喝开水了。甚至都没有冬天的感觉了。吴欣蔚后来告诉我,这时候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皮大衣脱下来,脱下来给她。她出现了,杨兰妤出现了。她在车厢过道里跺脚,漂亮的姑娘在车厢过道里来回跺脚。脚的动作吸引了吴欣蔚,他发现她的脚很好看,尽管她穿着翻毛皮鞋。从脚往上看,越看越好看,即使她穿着棉袄,拉不直的曲线也让腰臀一再地优美着;再往上,就是眼睛了。就像所有一见钟情的情人那样,吴欣蔚认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的最美丽的眼睛,很抽象,很概念,却又如此明亮地打动了他。而给我的印象是,它们并不抽象,它们是两颗又大又圆的黑葡萄,在干燥寒冷的高原,悬浮在你视域之内最美好的地方。水灵灵,有什么能比沙漠里的黑葡萄更能让你想到水灵灵呢?”
“吴欣蔚终于没有勇气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她。他知道过于唐突的帮助会让一个异性陌生的姑娘感到紧张而断然拒绝。他就像一只雄鸟、一只公鹿,本能地意识到,最重要的首先是引起对方的注意。他唱起来,用浑厚的男中音跟着广播唱起来——《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当时并不理解,那一天的火车上、广播里,为什么会没完没了地播放同一首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吴欣蔚一遍一遍地跟着唱,声音越来越大。车厢里许多人都在看他,那姑娘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他似乎很得意,一得意就把词儿唱错了,把‘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唱成了‘每天看着那细细的皮鞭’。有人冲他喊道:‘你看着皮鞭干什么呀?’满车厢的人都笑了——这首歌谁不会唱?他居然唱错了。姑娘没有笑,她离开了车厢过道,坐进了离我们两个空当的座位。吴欣蔚的歌声戛然而止。”
“他当时肯定很沮丧:情歌把姑娘唱没了,唱到高高的椅背后面去了。但仅仅过了两分钟,吴欣蔚的声音又响起来。他问我:‘你说《在那遥远的地方》是藏族民歌还是哈萨克民歌?’我说:‘我不知道。’吴欣蔚说:‘我告诉你,这首歌的署名一共有四种,一是藏族民歌,二是哈萨克民歌,三是青海民歌,四是西北民歌,但我觉得它是西北青海的藏族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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