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羲和剑(2/3)
p>张开的手指像绽放的花瓣。
那一年,骑在青鸾背上的少女,挥舞蛟鞭,赢得满场喝彩。
江辰陷入了更深更久的沉默。
“哎,别傻站着,替我把簪插上好么?”她柔声道。
“没想到你真的认出了我。”江辰犹豫了片刻,拣起冰凉纤细的金簪仿佛重若千钧。
“你初到怡春楼的那一晚,我就知道是你啦。秋轩也是我让他去找你的,若不然,怎么能再见到你呢。”何花稍稍侧过娥首,盯着簪慢慢插在了发髻上笑靥如花盛开。
那一年的单纯,那一年的俏亮,那一年的泼辣娇纵,像花一样盛开。
“我变成这副鬼样,你居然还能认出来。”江辰只是苦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她没有变,变的是自己。
“你走路习惯先迈右腿,你笑起来嘴角有一点向左翘,你沉思时会皱眉生气时眉毛会微微扬起来……”何花轻闭上眼,梦呓般地叹息。
“你不明白。”她的叹息声又轻又重“要不是一直念着你,五年十一个月零九天地念着一个人,我是活不下去的。”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活着,会有那么艰难。”
“所以想着你,就可以坚持那么一天,再坚持那么一天,于是又一天。芶且地坚持着,忍辱地坚持着,软弱而固执地坚持着。”“到后来,我也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什每。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对你的,还究竟是不是爱。”
“但无论那是不是爱,无论那样的爱是不是比得过离姑娘,我都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哭得痛,笑得好。”她的眼泪慢慢滑过脸颊,像滚烫的烛泪一样滑下来。
“别再说了!”江辰听得心乱如麻,深深地吸了口气,“何姑娘,我已不是那一年的江辰了。就当我们从未见过吧,我绝不再逼你。我走了,悔多保重。”
“不,不要!江郎!”她尖叫道,死死抓住江辰的袖口,玉手青筋绽露,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再看看我,多看一会儿好不好?就多一会会。”她仰起沾满泪水的脸,苦苦央求着。
“我很抱歉,何姑娘。我我很感激,可是”江辰一点点扯开衣袖,毅然向外走。
“别走!我对你有用,江郎,我真的有用!”她语无伦次地叫喊,慌乱拿起眉笔,在案头的红笺上疾书。
江辰扭过头,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走还是留下。可过了一会,他惊骇地瞪圆了眼。
细而淡的灰从她的裙尾飘下,然后,她的绣花鞋变得空空荡荡,她的大红吉服变得空空荡荡,她露露的手腕渐渐化成细而淡的灰,尘一般消散。
眉笔“啪”地掉落几案。
“你做了什么?何姑娘,别做傻事!”江辰嘶声叫道,抢上前去。
“终究还是写出来了。你想要的都写了,虽然不多。”她朝着江
辰惨笑,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又绽出惊人的红晕。
“喜欢吗?你说只喜欢有用的东西,我现在有用了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以为,没人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说出那么一丁点的东西。可他们错了,我坚持了这么久,这么久……”“这么久啊,江郎,我嫁给你了。”她努力地对江辰笑,笑脸化作一蓬细碎的灰,悄无声息飘散。
华灿的新娘吉服像一片云霞,哀伤地垂落下来。那云霞原来很淡,淡得风一吹,就会消散。
红笺也被镶珠嵌翠的凤冠带落,悠悠飘下,笺末的最后几行字凌乱得几乎辨不出:“生如陌上花,风起何斯往。
若君肯惜顾,落泥也胜妆。”
单薄的红笺很重,重得江辰拿不起。
江辰动作僵硬地弯下腰,捡起犹带体温的新娘吉服,下意识地捏了一下,空空洞洞,触碰不到丝毫血肉。
何花死了。刚还活灵活现、娇笑哀泣的女一下灰飞烟灭,快得江辰来不及相信。
江辰茫然举目四顾,红笺似火,雕粱似火,凤冠霞披似火,烧得江辰踉跄后退,一直退边,顽然坐倒。
何花应该早被东洲盟种下禁制,当她将所知之事写出来时,禁制自动发作,要了她的命。
她也早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我的手抖索着抚过锦被。
冰蚕丝的锦面很软,很滑,鸳鸯沐浴在血一样的红色里。
那一针,那一线,那一年的少女气呼呼地抹着眼泪,对我嚷:“你等着”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江辰默默地坐着,守着这个凄艳的洞房,守在战火动荡的东洲中的一个小蜗壳里。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又一点点昏沉,仿佛喜宴散场的帷幕徐徐落下。
“她是被我逼死的。”
“她是被北极圣地、东洲盟和这个残酷的世界逼死的。”
“她始终没有变。”
“她始终就无力去改变。”
“因为我断绝了她最后的坚持。”
“因为她早已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没有遇到我……”
“如果这个世界由我说了算……”
不知过了多久,江辰缓缓站起身,拾起红笺,一字一字地看完,最后引烛烧毁。两截变短的龙凤烛挂满红泪,如火如荼地燃烧。即是坚持得再久,它们最终仍会熄灭。
江辰将新娘吉服展平了,仔细铺在锦被上,迟疑稍许,脱下了自己的外衫,与新娘吉服并排而放。
江辰凝视许久,随后放下纱帷,拿起红烛。
“何姑娘,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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