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3)
高塔的顶端是一座瞭望台,由于塔身比周围的雪松林高出不少,站在瞭望台上视野便极为开阔。几何学者将塔建在了银海边上,与其说那是海,不如说是一道海湾,它是如此的小巧玲珑,以至于站在塔顶他便能望见彼岸一条细缝般的黝黑的海岸线。他从未见过这般极尽秀美之能事的海,在他的印象中,海是壮阔的,是厚重的,是擂着战鼓的巨人,而这一汪浅湾,却如同藏在铃兰里的花精,纤巧柔弱,仿佛连一阵微风都经受不起。似乎在岸边站久了,人也会变得多愁善感,好像心中有一根弦被看不见的手撩拨着,无端端地伤感了起来。
银海是宁静的,没有风浪,银白的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璀璨夺目的光辉,像是晚会上公主穿的那双精致的高跟鞋,当她撩起裙摆时,人们不由自主地为那银色的流光所迷醉。岸边伫立的雪松是她沉默的护卫,仿佛一个闲适安详的午后,女孩子嬉闹后倦了,就那么随意地躺在草地上,纯白的裙子散开来,载满了灿烂的阳光。那是永不融化的积雪,一层一层地覆满了平原,就成了雪松林环抱着的海。
而当灰云堆满了天空,雪花从天上飘落时,这里的风也是缱眷缠绵的,卷着黏连的雪,在人的身边荡啊荡的,若是伸出手去接,那朵洁白却又羞怯地飘开,然而倘若不去理会,没一会儿就沾满了全身。银海失去了它的光彩,变得冰冷而又漠然,仿佛裹着丧服的贵妇,用那傲慢的神情睥睨着外界的一切,却不知自己的身上满是灰败的绝望。他在漫天风雪间凝视着雪松间走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顶着风艰难前行着,想象着那是怎样一种景象:从林间走出的时候眼前骤然一阔,对面的海平面如一道向两边无限延伸的直线,神秘而充满诱惑,让人不禁浮想联翩,那里是否会有稀稀落落的村庄,淳朴的村民用鲜美的浓汤和温暖的炉火招待自己,还是一座森严的堡垒,富有骑士精神的守卫们将保护女性、满足她们的一切愿望视为美德。然而随着步履的越发沉重,满怀希望的遐想转变为了怨恨而悲观的否定,那道深黑的直线永远那么长,那么窄,好像魔鬼眯起的眼缝,嘲笑着前行者的徒劳,雪原永远那么空旷,那么寂静,似乎自己如果倒下了,几百年里也会无人问津。孤独是一座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始终没有尽头,走不脱,逃不开,直到自己被阴影彻底吞没。
黑点停了下来。
他在等待。等待是种充满诱惑力的行为,像是野兽蛰伏在茂草之后等待着一个契机,一次转折,等待着猎物做出选择,前进,休憩,还是后退?未来像是一个将被打开的礼物盒子,在没打开之前它是最诱人的。黑点依然停在那里,好像是倦了,累了,走不动了,又好像是化作了一座冰雕,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然而他总能保持着等待的耐心。
然后黑点开始往回移动。
他应该感到属于胜利者的快意,但他没有。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胜利并不是他想要的,也可能仅仅是因为他从来不会为胜利而快意。因此他只是回到房间将炉火生的更旺,抱着最厚的毯子来到塔外,站在门口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面前。有时候雪花会坠在睫毛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空不出手来将其拂去,却也不在意了。
女孩走入他的视野之内时看上去已经疲惫不堪了,顶着满脑袋的雪花和泫然欲泣的表情。一看到他,那孩子就扁着嘴扑到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死活不肯松手。他将毯子披到对方身上,抱着女孩瘦弱的身躯回到房间,放在壁炉前的长椅上,再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掉对方头发上的积雪。冷不防一路沉默的少女突然埋到他怀中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要回家……”对方反反复复地哭喊着同一句话。
“这里就是你的家。”无论你走得多远,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他在心里补充道。
“才不是呢!房间里没暖气,出门没有出租车,居然连女生穿的内衣都没有……讨厌死了~人家是做错了什么才要被发配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啊!呜呜呜~我在淘宝上买的新衣服还没到货,好不容易狠下心买了演唱会的票现在去不成了,我是歌手的总决赛看不了了,同学说请我喝咖啡来着也没戏了……我要回去!我才不要呆在这里呢!”女孩使劲捶着他。
或许哭出来会好一些。他知道一般人在外地生活不免要害上思乡病,初期的症状最为强烈,在异地看哪里都不好,事事都不顺心,封闭自己的心房拒绝接受改变,好像自己在精神上仍然生活在过去就是唯一能够拯救自己的方法,殊不知这样其实是将自己推入绝望的深渊。他倒是没有多少感觉,大约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习惯了各个地区之间巨大的、令人崩溃的差异和鸿沟,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都是试图去接受新的思维,去理解那里的人们,在新的生活中发现新的美好。尽管不可避免的,他的思想中总是残留着上一个地区留下的痕迹,让他时常感受到不合时宜的尴尬和隔膜,好像他是什么多余的东西,黏附在这里,承受着人们的敌视和愤怒,而他又无法如众人所愿地离开。
长期的漂泊并没有让他成为一个老练的、经验丰富的旅者,而仅仅是让他迷失了方向。有时候他在睡梦中仍然能回到他还是个男孩的时候,早晨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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