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旧案追踪 (1)(1/2)
天津城内有一条胡同,叫袜子胡同;胡同口有一家茶楼,叫“主鳳茶樓”。主鳳茶楼的老板是个五十出头的半老头。岁月的褶痕夺去了他昔日女人般面庞的白皙光泽,目光也变得有些躲躲闪闪,由于两股间难愈的痔疮,使他的步履像横行的螃蟹。此人姓秦名矗,不是本地人,夹生的天津话带些川中口音。
秦矗来天津的年头不短了,当年经军中一个叫韩武来的人引介,揣着银子买下两层屋宇,煮荈泡茗开起了茶楼。他以前在川中是开青楼的,青楼里的客人也要喝茶,于是改开茶楼,也算顺理成章。韩武来告诉他:开茶楼无非两种选择:或求一个“雅”字,画意诗情,香茗馨逸,专待文人骚客、绮襦纨绔、儒冠吏员;或就一个“俗”字,粗茶大碗,小本买卖,吆喝的是市井草民。
秦矗拿不定主意,就问随他过来的邱持贵。邱持贵比他会念生意经,往周遭打听一圈,对秦矗说:“求雅,揽到顾客不容易;就俗,蝇头微利难赚大钱。”
秦矗说:“照你的意思,开茶楼难不成是个赔本买卖?”
邱持贵说:“做稳当的搞,又求雅又就俗。”
“怎么个又求雅又就俗?”
“您买这楼正好上下两层,楼上开档次高的,楼下开档次低的,客人来了,口口相传,生意慢慢的就做开了。”
秦矗想了一想,就听了邱持贵的意见,来个一块招牌,两般经营,雅俗并举,上下共存。楼上布置得典雅古朴、优游自适;楼下阿时趋俗,前廊连着后厦,摆数张方木桌,设一色的长条椅,大碗茶吆喝。果然不出半年,楼上太爷阔少,读书君子,鸿商富贾,闲汉侃爷,无不趋之若鹜;楼下戏曲、杂耍艺人轮番坐堂,票友、玩家及忙里偷闲的看客,每日络绎不绝。这一路经营下来,竟是风生水起,茶楼驰声走誉,遐迩闻名。没几年工夫,便赚得盆满钵满,富甲一方。
秦矗心里明白,做生意要想树大根深,光靠会经营还不行,还得有个势力圈,于是广开人脉,竭力结交商贾权贵、士绅名流;也不拒江湖子弟、三教九流之徒。渐渐地方圆数十里之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小日子过得光彩耀目。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秦矗这般风光,引起了总督大人的怀疑。总督大人听说天津卫有这么一个声名显赫的茶楼老板,人际结交颇为复杂,经查是四川籍贯,暗中琢磨此人会不会是当年的哥老会成员。当年那场清剿不可能彻底,必有漏网之鱼。苟活者虽然已成丧家之犬,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一有机会难免兴风作浪,心中生出警觉来,于是指派曾皋去他身边潜伏监视。
曾皋暗中监视秦矗将近三年,倒也未见有啥不轨之举,但总督大人仍然难以释怀。然而随着诡异白袍的出现和夏从风下山,主鳳茶楼果然开始暗流涌动。
总督大人在哥老会是否绝迹的问题上,一直心存异见。当年清剿逆贼行动结束以后,时任川督向朝廷呈送一份吏文,陈述清剿详情。皇上命在朝中议事的几位一品大臣传阅过目,总督大人正好在场,浏览之间,读到“一网打尽”之语,不禁暗生疑窦:哥老会组织隐秘,藏之于民,岂可剿净灭绝?如此谬断,恐留后患。只因西南之祸与自己不相干,不想说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声附和应付过去了。
不料世事变化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当年风马牛不相及的民患,如今偏偏落到自己头上来了。在总督署衙雉门之上悬挂的那件诡异白袍,正是哥老会余党干下的荒唐行径。这事儿衙门中那帮浅见寡闻的大小官吏,除了惊悚惶恐,除了把它看作险凶之兆,就只能茫然不知所措了。总督大人慧眼识物,须臾就断出了事情的端倪。总督大人起初也云里雾里,当属下把取下的白袍送过来,独自审视之时,顿觉上边的图案似曾相识,略略地一回想,暗中吃了一大惊:爪角兕头上的三只犄角,实乃三根手指,这不是哥老会成员的联络手诀吗?有老会成员向不相识的同党传递信息,须得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指头,其含义不光是代表桃园三结义,更是宣示袍哥的宗旨:“三点暗藏复明宗,入我袍哥莫通风,养成锐势从仇日,誓灭满清一扫空。”老大人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一时恍然大悟:白袍代表袍哥,爪角兕图案是在传递某种信号,当与“血锄”二字相关,只是这“血锄”的意思,暂时不甚明了,还需进一步查究。
总督大人读懂这妖惑之物的意思之后,禁不住渗出一身冷汗:哥老会销声匿迹快二十年了,难道要死灰复燃?果真如此,那可又是一场天大的祸事。奇怪的是,这帮逆贼不在西南老巢活动,却要跑到直隶地界来添乱,却是为何?这也正是总督大人感到紧张的缘故。
总督大人倒不是惧怕逆贼有多厉害,再厉害的逆贼要将其诛灭也易如反掌。总督大人担心的是这事儿被张扬出去的严重后果,你想想,在自己的治下、在皇城根下的北直隶,有逆贼要“誓灭满清一扫空”,消息传到朝廷,老佛爷和皇上能不天威震怒吗?朝中那帮无事生非的同僚,借机添油加醋,诋诽冤谤,栽上罔顾民患、姑息养奸、怂恿逆党之类的罪名,不落个枭首示众也得饮鸩自尽,甚或满门抄斩,九族连诛的下场。
总督大人思前想后,这事绝不能让朝廷知道,决定走一着险棋:明捂暗查。捂,也不完全是冒失之举,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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