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萧墙 下(2/2)
恶果竟是我一手促成!胸内燥闷起伏,齐纨仿佛又是持剑向我。我失力跌坐,无法移开目光,亦无法看清眼前之人。
悚然惊醒于一声声凄唤,姵嬿惊得只会拍打着我脊背。
院中的火光已灭去,几番沉下气息稍了定心神,我整理了衣衫查看过没有血迹,扶着姵嬿的手臂步出房。
房内齐竑与齐纴的痛哭凄怆得不忍去听,院中灯影疏落,我看向归来的众人,语间的哀痛连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阿纨日间受惊过度,方才的天火又引了她心脉失常,她已去了。”扶着姵嬿的手,我轻轻侧过头,“着人备棺椁,待平乱后以未嫁女之仪入葬。送堂兄与阿纴回房,请医者来制些宁神的汤药给他们。也嘱他们今夜歇息,明日我们为阿纨理丧。”
顾惇引府卫送亲族各自归去,我转进房,三兄妹衣衫肌肤染的鲜血红得刺目。
“虽非所愿,但你我已都是无力回天。”我向齐竑僵直的背影深施一礼,“阿纨不愿姓齐,但堂兄素来顾念亲族,亦是上平齐氏掌族,此时我唯求你念在血脉亲情愿保全族无虞,齐琡拜谢。”
姵嬿将巾帕浸了冷水为我敷着面,忿忿道,“她太不知善恶,放她一条生路她却只会以怨报德。”
以怨报德么?我于她所行之事,我的父兄于她的父兄所行之事,于他们而言岂是行德善。反转言之,他们于我们亦是如此。时至今日,我们都是在以怨报怨。
面颊热烫刺痛,稍碰触便如火灼。姵嬿更见气恼,转向顾惇怒道,“外面有郭廷,你竟留郡主一人在房中!”
顾惇试了试水,道,“这水不够凉,去取些冰来。”
姵嬿欲驳,顾惇蓦地低喝,“去取!”
目视姵嬿愕然后神伤退出,顾惇紧闭上门,“若非那一撞,郡主可当真会放出那支箭?”
我惘然一笑,“你也觉得我太狠毒?”
倾身重重支于案,盆中清水漾得我的面容一团模糊。水面渐渐归于平静,映出的见了多年的眉目竟是这样陌生。
我令顾惇在院中纵火原是想造出乱相,齐纨刺杀我时纵使出了异声,众人慌乱中听来也不会觉得突兀,可我未料那一场火会是我向众人解释齐纨暴亡的借口。
原本以为尽在预料中的事,却又是终究不能尽在掌控之中。
心中的烦燥再难压下,拂袖挥过去,未及触水,我的手腕已被重重扣住,“当今的情状郡主万不能乱了心智,郡主一步踏错,不止上平有破城之危,齐氏更有灭族之祸。”
他着意咬重郡主二字,齐竑说的不错,这上平城内外已是战场,我非仅是齐氏的女儿,我还有先帝的赐封。今日城上皆是上骁军,他们是认得顾惇的,我虽刻意隐于人后但稍用心也会看出顾惇对我的维护,更有齐竑当众喝出我的名。我不求瞒过上下军士,只求不使军士以为他们护的只是齐氏。
顾惇一双眼冷静沉着,他放开手,“郡主若是还痛,用冰敷一敷也便好了,可齐氏不能再痛。”
我垂了眸已近无力,“我知。”
如今齐纨已死,我不知她与管悯的暗谋,但天明后管悯见城内诸事如旧势必起疑。而那管悯,他竟然放心齐纨一个女子孤身进城擒我,其中胜算有多渺茫他不会不清楚,可这一夜却未生丝毫变故。想来管悯或许以为她终究姓齐,并不对她寄以厚望。
我已万分后悔于众目睽睽之下指向齐纨的那一箭,此时齐纨之身已明,不能明悉我的苦心之人必会嘲讽齐氏只会自相残杀,若那一箭当真杀了齐纨,父亲数十载为齐氏积下的盛名更会因我那一箭而蒙上抹不去的污痕!
若那一箭乱了上平,乱了军威,乱了朝中对战将的择选,我便是万死亦难抵咎的罪人!
仿佛最坚实的支撑顷刻被抽走,眼前骤黑,我已无力稳固自己的心。有一只手臂自挡在我的后肩,顾惇扶着我坐稳,“不要怕。”
泪水毫无预兆地坠落,孤城之中如哥哥一般的抚慰已是我唯一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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