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景祯的心事(中)(1/3)
萧相虽然一生位极人臣,谋略超绝,但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肩上又压着偌大一个萧家,顾虑重重之下,再也没有豪赌一把的勇气。
祖孙二人一时相对无言,默默地低头喝茶,一壶清茶很快见了底。
景祯放下茶盏,抬头对萧相道:“外祖,孙儿今日下午就要启程去翼州,大年初一不能向您拜年了,请外祖恕孙儿不孝。”
萧相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好孩子,你自去罢。你这个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用惦记着外祖。”
景祯点了点头,仿佛欲言又止,但最终却指着门槛旁的礼盒道:“孙儿上月得了一件稀罕的皮裘,乃是集一百只玄狐腋下方寸之皮所制成,极轻,又极保暖,外祖素来畏寒,冬日里外出时穿着最好。另有一柄回纥塔塔尔部献上的弧月弯刀,据说是辟邪的镇部之宝,孙儿便借花献佛,送给外祖当年礼。”
萧相微微颌首道:“难为你有这个心。此去千里迢迢,一路向北,天寒地冻,沿途又不甚太平,须得好生保重。”
景祯道:“孙儿的亲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寻常贼寇还不在他们眼里。再说了,哪有不长眼的东西敢动本王车队的心思?外祖只管放心便是!”便站起身来告辞。
萧相坐着没有动,眼看着景祯披上大氅,大步流星走出了花厅,又过了半盏茶功夫,才急急地站起来赶了出去。当他气喘吁吁赶到门口,正好看到景祯骑马远去的雪白背影消失在街道转角。
萧府大管家萧禧原本在膳房看着下人祭灶,待知道四殿下到府时已经晚了,等他急匆匆赶到花厅,殿下已经离开了,转头又匆匆跑到门口,发现自家相爷扶着门框愣怔怔地望着远方,身上仅着一件薄薄的常服,顿时急得跺脚:“相爷您可真是!花厅里头热烘烘的,您跑出来也不加件厚袍子,还站在风口上吹寒风!这不是成心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又狠狠地责骂两旁垂首侍立的下人没有眼色,干巴巴站着也不知道给相爷拿件衣裳。
萧相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佝偻着身子摆了摆手,无限落寞地道:“嚷什么?横竖我也要回去了。”恋恋不舍地收回远眺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将手搭在萧禧肩上:“扶我回去罢。”为了让景祯放心,他之前故意表现得身强体健,现在膝盖已经疼得支撑不住了。
慢慢地走回花厅,他苦笑着对萧禧说:“老伙计,今日景祯来辞行,我大约把话说得重了,我真怕呀!我怕他恨我,怕珊儿地下有知也恨我。”
萧禧安慰道:“相爷说的哪里话?殿下身上流着咱们小小姐一半的血,又是相爷亲眼看着长大的,必定能明白相爷的苦处……说到底,四殿下与圣上是嫡嫡亲的父子,圣上之前何等宠爱殿下,二十多年的感情,岂是旁人能比的?相爷也不要太操无谓的心了。”
萧相长叹一声:“但愿罢。”却越发觉得心里堵得闷闷的。
今日是小年,因着家家忙着祭灶,街上的铺子大多歇了业,原本繁华喧闹的街道上显得空落落冷清清的。两旁道边还有昨夜的一点残雪,被污泥染了颜色,看在景祯眼里,只觉一片黯淡凄凉。
回想昨夜宫中庆典,满目都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热闹。他离京去封地已有一年多时间,乍一置身其中,几乎有些发愣,浓重的夜色下,四周精心布置的宫廷景致既华丽又虚幻,而言笑晏晏的贵人们无不锦衣盛妆,似乎带着浓墨重彩的脸谱一般,都颇不真实。
自己的位置依旧是被安排在离父皇最近的地方,就在御座的左下手,可他却觉得那高高坐在御座上的人,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自己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夜宴漫长,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倒是认认真真地看清了对面的异母兄弟景瑜,这个从小失散民间、如今宫中炙手可热的七皇子。算起来,景瑜认祖归宗之后,也是在外带兵的多,以前也就拢共见过几次面,待到他去了封地,更是一年多没见过了,记忆中的面目都有些模糊。
景瑜昨夜身着一袭深紫色交领织金蟠龙锦袍,头戴紫金冠,笔直地端坐在案后,面色沉静,仿佛是黑了些,也瘦了一点,显得五官轮廓更加鲜明,也更加内敛沉稳,他看了半晌,末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越来越有大将之风。
不过,景祯有些恶意地想,这样看来,他也就不大像父皇了。在景祯的记忆里,父皇看起来一直都是温文儒雅的清贵公子,明明掌握着千百万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却永远让人感觉他满手清风,光风霁月。而景瑜大约是长期浸淫军中,眉眼之间沾染了不少凌厉之色,如此华贵的锦衣都压不住,越来越像是一名武夫。
他在心中嗤笑了一下,可旋即为自己这种幼稚的、赌气似的想法感到脸红。就在这时候,景瑜察觉了他的注视,给了他一个坦荡荡的笑容,并遥遥举杯致意。他便在复杂的情绪中还了礼,将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此次庆典皇帝钦点的酒是梨花白,清香绵软,又带着一丝甘甜在舌尖萦绕,景瑜将口中的酒默默咽下,他突然非常想念塞上的烈酒,灌进粗犷的羊皮囊里拴在腰间,想喝了就来一口,霸道,浓烈,入口像一道火,沿着咽喉一路烧到心里去,然后,烦恼全消。
不时有官员来敬酒,他也离席敬了很多人,也敬了父皇与谢皇后。两个时辰的庆典,他大约是喝了三壶,也许是四壶,且在薄醉中感到一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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